【中国网.人物专访】詹大年：“丑小鸭”变“白天鹅”神奇的缔造者

——访云南昆明丑小鸭中学校长詹大年

文：胡  戈

叛逆、厌学、网瘾、亲情冷漠、交流障碍……在同学和老师眼中，他们是一群让人头疼的“问题孩子”。昆明丑小鸭中学，正是一所以“问题孩子”为教育对象的培训学校，也是目前云南唯一一所“择差而教”的民办学校，在这里，昔日老师、家长眼中的“问题孩子”每天都经历着从“丑小鸭”蜕变为美丽“白天鹅”的神奇。

中国教育学会教育管理分会教育策划学术委员、昆明市民办教育协会副会长、昆明丑小鸭中学校长詹大年，就是这一神奇的缔造者。日前，中国网对其进行了专访。

         云南昆明丑小鸭中学校长詹大年

中国网：詹校长您好，您是如何走上“问题孩子”教育这条路的？

詹大年：首先，我要说的是，这些孩子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问题孩子。他们只是不适应传统的教育，不接受传统的评价。他们生性聪明，个性要强，但他们没有公平地得到他们的成长所需要的教育资源。

1981年，我18岁师范毕业后，走上了教师岗位。6年后，被任命到一所小学当校长，从此，便走上了校长“不归路”——先后在四所学校当校长：湖南省桃江县杨林中学、昆明楚天学校、安宁好孩子培训学校、昆明丑小鸭中学。其中，杨林中学是公办，其余的都是民办。

在多年的教育生涯中，我发现这样一个现象：很多处于青春期的中学生由于家庭、学校的原因，成为叛逆难管的学生，从而游离在教育的边缘。“教育的本质是发展学生个性，而不是用一把尺子去衡量学生。最好、最公平的教育，应该是适应学生个性的教育，让每一个学生的潜质都得到发展。”而每一个“问题孩子”都是折翼的天使，他们需要被关注、被拯救。

为给“迷途少年”安个家，2011年8月，我创办这所有点“特殊”的民办学校时，云南省政协文史委副主任、昆明市政协副主席汪叶菊给学校取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——丑小鸭中学。这个名字，也道出了这所学校与众不同的使命——专门招收那些家长管不了、学校没法管的“问题学生”。

中国网：创办这样一所特殊学校，您遇到了哪些问题和困难？又是如何战胜和克服它们的？

詹大年：理想很丰满，现实很骨感。在创办之初，遇到的困难和问题确实很多，可以说数不胜数：开学第一年，我们拥有29名教师的学校只招来8名学生；社会上也有或嘲笑或质疑的声音；有些新招进来的老师无法忍受“问题孩子”的种种怪异而纷纷辞职……。

但是这些困难和问题没有吓倒我们，也没有难倒我们。在当地党政部门的关怀下，在社会各界的支持下，在全体教职员工的共同努力下，我们一路前行，在“问题孩子”教育上闯出了一条新路，也得到了社会的认可。为此我和我的同事们也感到非常欣慰。

         丑小鸭中学校举办“2014‘梦想课程’老师培训班”

打铁还需自身硬。若教师的心是乱的，认识达不到统一，那么教育的结果必然是乱的。要做好“问题孩子”教育，必须要把教师队伍建设放在首位。最初那段时间，我不仅要当好校长，统筹管理全校事务，同时还教授一个班的语文和地理，另外还经常给老师们做职业培训。后来，这种培训成为教师专业发展的常态化工作，每年教师接受培训的时间达120课时以上。有了一批优秀的老师，学校的教学和管理也就顺理成章地逐步走上了正轨，走上了良性的发展轨道。

中国网：您做特殊教育多年，取得了很多令人瞩目的成就，您是如何做好“问题孩子”的教育的？

詹大年：国家督学、云南省教育厅原厅长罗崇敏是“三生教育”理论的倡导者。这一理论给我带来极大的精神支持和智力支持。在这个理论的指导下，我们摸索出帮助“问题孩子”四部曲：保护生命——化解情绪——规范行为——发展个性。以保护生命、发展生命为出发点的教育才是真教育。

“问题孩子”的背后，有历史、教育、社会的原因，以及来自青春期自然成长的原因。而青春期暴力的心理因素是：沟通能力的缺失和信任关系被破坏。

         詹大年和罗崇敏（右）亲切交谈

我们解决青春期“问题孩子”的基本思路是：生命情怀、心理预案、有效沟通、持久信任、规则教育。

本着“好的教育是发展人，不好的教育是控制人”的理念，我们对待青春期的孩子，“丑小鸭”老师们毫无保留的接纳和不计后果的信任，化解情绪，规范行为，发展个性，唤醒了一个个“问题孩子”沉睡的心灵，从而建立了“公信、他信、自信”的校园生态。

我们曾通过对100名孩子的调查，总结出10个让孩子厌学的最主要的因素：学校唯分是求的教学目的，个别教师的职业道德和专业素质低下，带来的对学业成绩相对较差的孩子的忽视、歧视和排挤；在教学过程中无视孩子的主体地位，无效或者低效的教学活动和过重的课业负担；现行教材设计不符合部分孩子的个性要求；家长不切实际的要求；家庭生活中家长忽视了孩子的存在；孩子在学习中的挫败感；青春期发育带来的烦恼；同伴关系的改变，学习、生活环境的改变，家庭结构的变故；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；孩子在某些方面学习能力的缺失。

找到了原因，我们就能对症下药，当然我们不是千人一方，而是一人一方，因人而异，因人而宜，区别对待。

2014年8月3日昭通地震，暑假里留在学校的学生很少。同学们半天时间就筹措了3400元现金，50套被褥，50套衣服，送往灾区。三天后从灾区回来，他们立即组织心理救援队，自己组织培训，自己组织人员分工，自己组织救灾物资。9月9日，心理救援队就到达灾区的小学。又在几所受灾小学呆了一个星期，给灾区的孩子做心理辅导。当地的校长说：“你们来灾区之前，惊魂未定的孩子们一个多月没有笑过了。”

教授心理课的李老师说：“看到一个个厌学、叛逆、甚至离家出走的孩子逐渐地变得阳光、自信，我们当老师的，有种发自内心的幸福和自豪，也让我们感受到职业崇高的价值。”

在丑小鸭中学开办两年的时候，罗崇敏曾来学校调研。他对全校师生说：“来这里之前，我是心存怀疑的。但当我看到每个学生脸上洋溢的幸福时，我信服了。这里的老师是有大爱情怀的，这里的孩子是有力量的。”

中国网：听说您的学生们还出了一本书？

詹大年：可以说是 “问题学生”出了一本书。

去年5月，云南出版集团出版发行了一本名为《丑小鸭校长与白天鹅孩子》的书。而这本书的作者，就是我们学校9个曾经叛逆得“天翻地覆”的学生。而此书的出版，源于一场师生的“网络”对话。

2014年8月，云南招商地产、湖南卫视芒果V基金、上海真爱梦想公益基金会联合为丑小鸭中学捐赠了全国首个“音乐梦想中心”。平板电脑、梦想软件、卡拉OK一应俱全，湖南卫视现场拍片，明星偶像亲临现场，让这里青春张扬的少年们过足了梦想瘾。

在这个梦想中心，有一间专门给“网瘾少年”设立的网络教室，一周两天自由开放。而我的手机、微信和QQ号等信息对学生完全开放。出于窥探校长隐私的好奇，这些学生，每次上网都“踩”我的“空间”，他们不仅浏览、还留言点赞。一个引起我注意的现象是，这些孩子“停留”时间最长的地方，竟是他多年来撰写的有关教育的笔记。

其中，有这样一个留言触动了我：“校长，把您的话编成书吧，这样，很多丑小鸭就可以少走弯路了”。我认为，这些所谓的“问题孩子”，不是叛逆，而是不被信任，以至于被边缘化而成为“网瘾少年”，他们在某些方面能力很强。为了给这些孩子提供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，学校专门为他们成立了“编辑部”，徐怡洁、王涛、王颖、段兴辉……相继有13个孩子进入了编委会。于是，从2015年10月起，在主编徐怡洁的带领下，他们开始利用周末及寒暑假的时间，搜集、整理、编辑我散落在各个网络空间的教育笔记。编辑部的一切管理制度由他们自己制定，一旦定好，就必须坚持执行。期间，有4名“编委”因为迟到等原因，在制度的约束下自动退出。剩下的9名同学一直坚持“上班”，他们自己联系出版社、谈创意、改原稿，直到最后的签合同。

其实，这本书“从头到脚”都是孩子们的标签。定书名的时候，我建议编委会的9个学生每人取4个名字，然后以不记名投票的形式，最终“丑小鸭校长和白天鹅孩子”得了高票，被定为此书的名字。

历经了两个月的分类、编辑、整理，在2015年的最后一天，当王涛同学把此书的初稿送给罗崇敏审阅时，罗崇敏被孩子们的创意和成长所动容。他亲笔为这本书题写了书名。孩子们惊叹，“丑小鸭的‘丑’字在罗厅长的笔下，像极了一只昂首畅游的白天鹅啊”。这其实正是罗崇敏为之题字的匠心所在：“让自卑的孩子自信，让不幸的孩子幸运，让劣势的孩子优势，把丑小鸭变成白天鹅……”。

作为《丑小鸭校长和白天鹅孩子》一书主编的徐怡洁，在此书的《后记》里写道：“没有人知道詹校长为我们付出了多少，只知道我们是因为有了他才有了今天的翱翔。我们把他对教育的感悟整理成书，这书里，满满都是我们对他的爱。”

书印出来后，这9个“能折腾”的学生又策划了一场“新书发行会”，整个流程组织得有模有样。对于这件事，我依旧不管不问，他们既然这样能折腾，那就尽情“折腾”去吧”！

中国网：一路起来确实不容易，您有哪些经验可以分享么？

詹大年：谈不上经验，到是有些感悟。首先是不给孩子贴“好”、“坏”标签。差生往往是未被发现的天才。这一直是我在办学中始终坚守的信念。我认为，在好老师眼里，没有“优生”，也没有“差生”，只有学生。“问题”其实是课题，也是奥秘。

第二是千万不要歧视，更不要遗弃我们的孩子！每个孩子都有特殊的“人生故事”，很多家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孩子送到丑小鸭中学。在学校里，很多“问题孩子”过去尘封的心灵在老师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悉心照料下慢慢打开，在心理老师的疏导下，孩子与学校、家长的“心结”得以解开，变得有礼貌，懂得感恩。

中国网：当前您考虑和正在做的有哪些？

詹大年：“创造公平的教育环境，重视孩子心灵成长”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。“问题孩子”的背后肯定是“问题教育”。

教育的本质是发展学生个性，而不是用一把尺子去衡量学生。应该让每一个学生的潜质都得到发展，适应学生个性的教育。

问题孩子更需要关爱，我只想通过尊重学生、发展孩子个性的教育，让他们重新找回自信，过上和普通孩子一样的生活。

为让学生能得到更多更好的教育资源，学校不仅配备了物理、化学等实验室，还为爱好文艺的孩子设置了声乐室、舞蹈室和绘画室，让孩子在学校就能学钢琴、舞蹈、绘画。此外，学校建立的电影放映室和图书阅览室，已成为了丰富孩子课余活动的主要阵地，如果大家在期中能达到自己入学前制定的学习目标，学校将会给予奖励。

中国网：对于未来，您有什么期望和梦想？

詹大年：“让每一个‘问题孩子’可以扬长避短自由成长”就是我最大的梦想，我也将为此奋斗终生。

法国作家雨果曾说：“多办一所学校，就可以少建一座监狱”。“如何对待问题孩子，检验着我们的良心：良心好的看到问题孩子心疼，良心不好看到问题孩子头痛”。

其实任何一个“问题孩子”的内心，都隐藏着“求救”的渴望，也隐藏着一个隐秘的线索。只要我们看到这种“渴望”，检视并找到这个线索，破解孩子的心理需求，走到孩子的心里去，孩子表面的叛逆就会无声无息地化解。而师生之间、家庭内部相互接纳了，教育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。

孩子的发展是与“问题”相伴而生的，尊重差异，尊重孩子成长的规律，才能让孩子不断进步。好孩子是夸出来的，只有坏孩子才是“教”出来的。

所以说，“问题孩子”教育不仅关系到他们本身，也关系到千千万万个家庭，关系到整个社会。

未来3至5年，丑小鸭中学将有更适合学生个性发展的课程，更适合学生自由思考的课堂，更关注每一个孩子自然生长的团队。

孩子们心里有了家，眼里才有方向。

         詹大年和学生们在一起

（原文转自中国网）